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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用6年8个月为王家卫导演、胡歌主演的同名剧集原著做批注本

发布时间:2024-02-15 21:14:28   来源:杏彩体育账号    阅读:1 次

  :从签合同到印制完成,历时6年8个月,《繁花(批注本)》终于诞生了。《繁花》舞台剧、画展引起广泛关注,电视剧、电影也即将上映,面对多元的艺术形式和评分、弹幕、书评等新的评价体系,出版社为何还要费时费力做复古的批注本呢?

  现代书籍出版中,“批注本”的形式出现极少。此次大概是为了呼应“批注本”的传统,从形式到内容再到出版过程,金老将整个“复古意味”都注入了这本书——其时间跨度之大,在高效率、快节奏的今天的确略显拖沓。但金老、沈爷和姜老师从不着急,像打磨艺术品,慢慢批注、慢慢修改、慢慢排版、慢慢设计;我们也只好随着他们的节奏慢慢走。

  《繁花(批注本)》的合同签于2016年10月,2019年2月开始整理书稿,到2023年6月最终印制完成,总共历时6年8个月。甫一启动的书稿,还经历了2020年武汉疫情、2022年上海疫情;白云苍狗,期间一个责编离职,一个责编休完了产假——热乎的签样到手时,宝宝已经7个多月了。

  长篇小说《繁花》是非线性结构,在繁复的人物身上交织穿梭,“外插花”交叠,勾勒出现代上海都市面貌。批注本的整个出版过程,竟也像极了《繁花》本身:它跨越了疫情前和疫情后两个时代,原本线性的编辑流程,总是被突如其来的“外插花事体”干扰,居家隔离期间,对稿、排版、设计封面的进度总是不得不被一再延宕,及至最终成书上市,全世界才终于回归原貌。

  《繁花》最独特的地方,是创作了一套由话本、沪语、白描同构的话语体系。小说以人物对话为主要结构,却不用一个引号、问号、感叹号,不管是谁在“讲”,只留声不留痕,是作者有意为之。同时,金老引入繁体字、不同的字体(宋体、仿宋、楷体)用作区分,与其说是写长篇小说,不如说是在用汉字作画。

  沪语有门槛,小说用语又极简省,只有对话而不交代背景,没多少描述,就导致留白众多。有人将《繁花》比作当代《红楼梦》,人物性格勾画和故事推进全都藏进细节里;“脂砚斋批红楼,金圣叹批水浒”,都各成一家。沈宏非老师既然愿意批《繁花》,亦可做一试。

  沈爷在后记中也这样说:在汉语小说传统里,批书,也有“活批、死批”之别——并非导演说的“活人批死人”,而是一种风格,一派路数……将风中凌乱的说散本一把搇牢,于门户洞开的方块字平台上,大刀阔斧,榜掠备至;或订正bug,或径直刊落,敲金振玉,杀伐果断。借他人酒杯,浇自家胸中块垒,直抒胸臆,生龙活虎,生猛到上头。

  成书观感也印证了这一说法。在庞杂的人物对话中,夹杂若干批注,或解读时代背景,或插科打诨,或转译方言,或臧否人物,或点评情节,情节之外又有弹幕跃然纸上,另成一道风景。尽管沈爷自谦“一名插话人,一介起哄者,接下茬的,填词末技之科诨”,但对读者而言,个性十足的批注对原著的补充,让《繁花》更加血肉饱满,又让沪语圈子之外的人敲开了赏读《繁花》的门。

  事实上,沈爷的批注并不是如他在后记中自述的粗粝,恰恰相反,批注时如品美食,食不厌精、脍不厌细,各处都有小心思。

  《繁花》中涉及的沪语方言极多,金老在出版过程中修订数稿,已经做到最大限度上的兼顾,那些于刻画人物和情节较为关键的特色方言,沈爷都一一做了注解,起到疏通文意的作用,如“这帮剃头乌龟(旧时上海人对理发师之蔑称,厨师叫“饭乌龟”) ”“我有空(上海话,语气否定,“有空”即“没空”。1990年代开始流行)”“坐于车厢中部香蕉位子(前后连接处带有弧度的面对面纵向座位)”等。

  对于特定时代背景下的特定产物,批注择重点详解,和原著一起勾勒出此时上海风貌,如第三章1950年代前后的影视作品,第六章梅瑞姆妈清理的衣物,第十一章地名沿革等。全书以对话推进情节,多有细节精彩之处,批注点出作者创作之深意;对于关键人物和关键情节,如阿婆和蓓蒂的结局、李李“口述历史”、阿宝小毛沪生之“拗断”等,均用尾批详细说明。总而言之,批者适时响作者之“不响”,热闹却不显得嘈杂。

  不兴电脑排版的年代,做批注的方法主要是写在字里行间、天头地脚。在批注本流行的古代,编书是文人之间的交流雅趣,不在乎时间长短;古文既有注、又有疏,对浓缩的文本进行一再解读,光批注都能批出一本书。批注一多,恨不得把所有空白地方都塞得满满当当,字细小如蚂蚁,读书得另配放大镜;然后再由刻书者慢慢整理刊行。

  常规文字书稿或者图文书稿,作者交来齐清定的稿件,编辑要么审完全稿即可发排,要么套版以后再审,有赖于如今成熟的排版技术,编辑也能适当“偷偷懒”。但是没有想到的是,如今通行的技术平台却实在难以批量处理如此细致的批注文稿,还是必须依靠编辑一字字地搜索、录入、核对。

  沈爷既在Word文档中批注全书,又在微信聊天记录中补充和修订,随改随发。我们即将面临复杂的排版设计,准确的原稿有助于减少排版修订中出现的差错,所以必须将贯穿全书的原著字体变化、繁简转换准确录入文档;然后,在洋洋35万字的原著里准确找出批注位置,把批注者所有的修订在文档中全部准确核对、誊抄。这是一项费时费力的重要工作,Word在版式文字校订中又极容易出状况,导致每改一次,都需要把450余页、40万字的书稿打印出来核对一遍。

  2019年,三个编辑还能在会议室里将所有纸质书稿一字排开、一本一本地誊抄核对;2020年初,侥幸带着书稿离开武汉的同事只得独自在电脑上核稿。在此期间,沈爷对批注进行了修订,编辑也对批注中出现的重复、衍漏、繁琐之处做修改。2019年3月、2019年6月、2019年9月、2020年6月前后共经历4轮编辑样,才全部核对完毕并完成三审,达到发排要求——此时还尚未区分夹批、段批和尾批,所有的批注都用不同的字体夹在正文中,以示区分。

  因内容和形式都不同于常规图书,“批注本”的制作难度很大,是对专业水准的挑战。姜庆共老师的加盟,让这本书实现了现代横排批注本的完美呈现,因而也被庄重地在封面上署名。

  批注共有夹批(批在字里行间)、侧批(批在段落一侧)、段批(批在段落之末)、尾批(批在章节之末)四种。为做到既表现批注,又不影响原文的连贯阅读,正文与批注首先是以颜分,正文为黑色字,批注为橘红色字,模拟明代朱批颜色,同时插图考虑双色印刷;其次以字体区分,正文是宋体,批注是楷体;然后以字号区分,所有的批注字号均小于正文。侧批的标记采用实心黑点、空心黑点、实心三角形、空心三角形标记,每页几乎不重复出现。下划线用于夹批,标记某些名词对应的解释。

  姜老师前后做了5种设计的具体方案,最终确定的排版方式,是将夹批直接贯穿其中,侧批全部放在页面左右两侧,段批尾批直接放置在最后。

  姜老师说,这本书稿是“迄今遇到文本最长的,也是最复杂、最有趣的一本书”,是把自己当作“排版师傅”“一个字一个字地排出来的”,此言不虚。姜老师在字体选择上相当慎重,正文确定用“汉仪新人文宋体”排版,是因为这个字体给人一种镌刻的手工感,符合铅印时代的特征,我们也为此特地购买了相应的字体版权。在最初排版方案的基础上,从处理原始文档中的输入瑕疵,到标点符号的全格使用,甚至为解决造字不符合原字库字体笔画结构的棘手问题,姜老师又做了很大调整。所有批注尽可能不跨页、不跨行,保证版面美观且阅读顺畅。

  在这个过程中,编辑和排版殊途同归,都是为了让作品的呈现更符合文本、更贴近读者。面对这种版式复杂的书稿,排版完成以后编辑如果再想修改内容,随便动几个文字就会动版,一动版又非常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,所以审校工作绝不能笼统进行,必须从3个层面着手,层层递进地做。第一个层面是审原著,先比对原著校异同,做到和原著在文字上完全一致;再通读正文校是非,修改原著可能遗漏的少量文字错误。第二个层面是审批注,要核对批注文本和正文文本的一一对应关系,还要审读批注本身的内容和文本。第三个层面是审版式,要按照复杂的版式规律,在全书中统版一致。

  《繁花》原著配有20张黑白插画,此次批注本出版,金老专门做了套红设计的双色插画,颇有版画意味。红色部分又恰似插图的强调和注脚,呼应了双色正文,浑然一体。

  最开始,我们计划用《繁花》相关的一些插画作为封面素材,也设计出了几种看上去还不错的封面,或简洁明快,或色彩丰富,作为常规封面非常出彩的。

  2021年年底,金老提供了一本名为《张仃灰娃诗画集》的书,书名采用“烫火印”和“烫金”压凹工艺,淡雅精致,手感独特。以此为灵感,我们和设计师找到了红色的彩烙纸作为素材,尝试用压凹工艺替代普通印刷,以呈现书名、作者名等封面信息。

  彩烙纸有固定的颜色、白色的驳杂纹理,最重要的是,施以压印工艺后,压凹的部分颜色会变得更深,由此就能将文字和线条印在纸上,质感相对独特,恰似千头万绪的市井生活中隐隐约约透露出的草蛇灰线,构成了“繁花”二字。背脊上也同样做了压凹处理,为了突出书名、作者、社标,兼顾平装本封面用纸的情况,压凹时做了深浅层次的交替。扉页设计模拟古书竖排封面,经过了数次对比修改,最终选用浙江民间书刻体,配以细条花纹边框、大字书名,与封面相呼应。内页锁线装订,正文用特殊双胶纸印刷,几乎能做到平摊。

  成书的确让人惊喜,典雅、大气、有分量。在为数不多的现代横排批注本里,这本书称得上独树一帜的存在,值得4年多的辛苦。若说遗憾,只在因成本所限没能做成精装本,若压凹工艺在此基础上再优化,质感必将再次升级。

  批注的作用,如今被评分、弹幕、书评或者新的评价体系渐渐替代,《繁花(批注本)》的出版,是对批注这种复古形式的传承和创新,或许能激发其他文学作品的新灵感,做更多新的尝试。

  近年《繁花》舞台剧、画展已经引起了不少关注,在不久之后,《繁花》电视剧和电影都将上映,这些新的艺术形式,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维度上的“批注”呢?批注本已成,《繁花》依然不落。